文学评价 《醒世姻缘传》原名“恶姻缘”,全书100回,按照佛教的因果报应观念,先后写了两世的两种恶姻缘。前22回叙写前世的晁家:浪荡子晁源纵妾虐妻,小妾珍哥诬陷大妻计氏私通和尚,致使计氏投缳自尽。小说开头还写了晁源伴同珍哥打猎,射杀一只狐精。这都成为冤孽相报的前因。第二十二回以后叙写今世的狄家:狄希陈是晁源转生,娶了狐精托生的薛素姐为妻,后来又继娶了计氏转生的童寄姐,婢女珍珠是珍哥转生的。狄希陈受尽薛素姐、童寄姐的百般折磨、残酷虐待,珍珠也被童寄姐逼死,“偿命今生”。最后,狄希陈梦入神界,虔诵佛经,便“一切冤孽,尽行消释”。整部小说有着浓重的劝善教育的寓意。同时,作者对现实人生却又相当清醒,体察得很深切,描绘出相当丰富的真实而鲜活的世态人情。顽劣子弟私通关节便成了秀才,三年赃私十多万两的赃官罢职时还要“脱靴遗爱”,逼死人命的女囚使了银子在狱中依然养尊处优摆生日宴席,狱吏为了占有美貌的女囚不惜纵火烧死另一名女囚,无文无行的塾师榨取学生就像官府追比钱粮,江湖医生故意下毒药加重病情进行勒索,巫婆搬神弄鬼骗取钱物,媒婆花言巧语哄骗人家女儿为人作妾,乡村无赖瞅着族人只剩下孤儿寡母便谋夺人家的家产,新发户转眼就嫌弃亲戚家“穷相”。这部主旨在于明因果的小说,全景式地反映出了那个时代吏治腐败、世风浇薄的面貌。 小说对作为因果关系的两个家庭、两种恶姻缘的描写也是有具体的生活内容的。晁家的计氏原本并非是不幸的,当初计家比较富裕,嫁到较贫寒的晁家时,除了丰厚的妆奁,还带来一顷田地,公婆欢心,丈夫也有几分惧怕,曾过了几年舒心日子。后来公公夤缘钻营,做了知县,晁家富贵了,晁源更加浪荡,娶了小妾,喜新厌旧,计氏才逐渐陷入了等于被遗弃的境地。她很苦恼,孤寂无聊,被尼姑钻了空子,经常来她房里走动,便成了被珍哥诬陷的根据和晁源要“休了她,好离门离户”的借口。这一切都写得很实际。作为因果链条上今世的狄家,尽管交代出与前世人物的对应关系,但还是写出了现实的生活内容。薛素姐是带有几分神秘性的,写她超常的乖戾,虐待丈夫狄希陈,棒打、鞭笞、针刺,乃至神差鬼使地射丈夫一箭,是由于神人给她换了一颗恶心,但也写出了造成她那种虐待狂的现实原因。薛素姐出嫁前已闻知狄希陈性情浮浪,却只能听命于家长结成没有爱情的婚姻。临出阁时,母亲谆谆叮嘱:夫主是女人的终身依靠,不得违拗,丈夫即使偷丫头、嫖妓女,也要容忍,丈夫弃妻宠爱都是那做女人的量窄心偏激出来的。这就使薛素姐对男人先有了一种敌意。婚后,狄希陈果然是不本分,薛素姐发现妓女孙兰姬送给狄希陈的汗巾子、红绣鞋,对他扭打拷问,便招致了婆婆的不满。狄婆子说:“汉子嫖老婆,犯什么法?”“没帐,咱还有几顷地,我卖两顷你嫖,问不出这针眵的罪来!”(第五十二回)在那种男子可以纳妾、嫖妓女.而女子却必须谨守“不妒之德”的社会里,薛素姐对不忠实的丈夫越来越严厉、凶悍的惩罚,实则是出自女性本能的妒情和对男性放纵的反抗。小说中还写了薛亲姐不顾父母的阻拦出去逛庙会的情节,她事后得意地说:“你们不许我去,我怎么也自己去了!”(第五十六回)这也反映着妇女对现实的清规戒律的反抗意识。薛素姐的乖戾、凶悍是由那种社会所造成的人性的变态,虽然有作者的歪曲成分,但也有真实的社会内容,而且比其他小说中的悍妇形象更深刻地透露出“悍”的原因。就小说开头作为缘起的一段议论和小说以晁家为前世、狄家为今世的结构看,作者显然是出于男性的立场有憾于世间家庭“阴阳倒置,刚柔失调”意即丈夫受妻妾的辖制、欺凌的现象而发作的。作者独将薛素姐写成狐精转世的一个心肠极恶的悍妇,更表现出男权主义的立场。有意思的是,小说中展现出来的人生图画却超越了作者的思想,且不说纵妾虐妻的晁源,即便是受妻凌辱的狄希陈也有咎由自取的现实因素,他的轻浮,对薛家的背义,也是导致薛素姐敌视、虐待他的原因。小说为揭示男性被女性欺凌的原因,追究到了男性压迫女性的人生悲剧,表现为一个循环相因的生活过程,在这个因果报应的荒谬逻辑中,也正蕴含着一个现实逻辑的内核:女性对男性的欺凌,也就是对男性压迫的反抗。小说在以因果报应警世功人的思想躯壳里,包孕着呼吁尊重女性、夫妻应当“相敬如宾”的现实意义。这就是《醒世姻缘传》超越一般写悍妇而旨在维持所谓夫纲的地方。 《醒世姻缘传》受《金瓶梅》的影响,写社会家庭间的寻常细事,真切、细致,贴近生活原貌,对城乡下层社会的描绘更富有鲜活的生活气息。作者对人情世态,揣摩得深切,在写实的基调上,往往加些夸张之笔,显示出其人其事的滑稽可笑,形成讽刺艺术的效果。小说中出现的各类人物,无论是官员、乡绅、塾师、乡约、媒婆、江湖医生、市侩商人、尼姑道婆、农村无赖,大都写出各自独具的那种卑陋的势利嘴脸,可说是写尽众生相。小说用方言俗语描摹人物情状,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诙谐幽默的情趣。[2] 历史评价 胡适说:“这是一部十七世纪的写实小说”,这它能够表现出包括家庭生活在内的广阔的社会生活面貌,“是一部最丰富又最详细的文化史料”。他预言:将来研究十七世纪中国社会风俗史、教育史、经济史的学者,研究十七世纪中国政治腐败、民生痛苦、宗教生活的学者,都必定要研究这部书。 大诗人徐志摩对小说作者的“写实大手笔”作了艺术的阐发:“你看他一枝笔就像是最新的电影,不但活动,而且有十二分的声色。”“他把中下社会的各色人等的骨髓都挑了出来供我们鉴赏,但他却从不露一点枯涸或竭蹶的神情,永远是他那从容,他那闲暇。”“他是把人情世故看烂透了。他的材料全是平常,全是腐臭,但一经他的演梁,全都变了神奇的了。”“他的画幅几乎和人生的面目有同等的宽广。” 张爱玲1955年2月在给胡适的一封长信中写到:“《醒世姻缘》和《海上花》一个写得浓,一个写得淡,但是同样是最好的写实的作品。我常常替它们不平,总觉得它们应当是世界名著……我一直有一个志愿,希望将来能把《海上花》和《醒世姻缘》译成英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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